十一

于鸿运也没跟她客气,点头说:“我就开门见山、实话实说了,乔春野是我们班上的老大难,以前董老师带班的时候,就为她的性格头疼得不行,休假之前特地跟我交代,说她家庭情况特殊,要我多留心。只是我万万没想到,她的父亲居然出了车祸,昨天给派出所打了好几个电话,才问清楚状况。”

乔冰珊想起灵堂里的一幕,心下顿觉沉重:“我也没想到家兄会遭遇不测。”

于鸿运叹了口气:“春野父母离异,她一直和父亲同住,这些情况校方都了解,不过我们谁也不知道,她在本地还有别的亲戚,董老师还以为她要退学了,今天我看到她来报道,才总算松了口气,放学后我单独跟她聊了聊,没想到她竟然是你的侄女,真是太巧了。往后有你照看他,我这当老师的也能放心不少。”

对方的口吻愈是轻松,乔冰珊就愈发觉得心虚:“说实话,我跟她并不熟。而且她也不喜欢我。”

于鸿运眨眨眼:“青春期的小孩子,突然换了环境,会有逆反心理,再正常不过,你想想,就连我家大圣刚进门的几天,还拿我当猫抓板挠呢。”

乔冰珊听得直摇头:“人怎么能和猫狗相提并论。”

于鸿运愣住:“人当然比猫狗复杂,不过总有些相通之处嘛。”

“不,完全不一样。”乔冰珊笃定地说——不然为什么她能制服猫猫狗狗,却对乔春野毫无办法呢。

为了掩饰心虚,她端起咖啡杯,低头抿了一口。

谁知于鸿运突然倾身向前:“冒昧问一句,你还没小孩啊?”

乔冰珊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:“没有。”

“莫非还没结婚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……有没有男朋友?”

“……也没有。”

于鸿运面露喜色,两手一拍:“太好了!”

乔冰珊脸色一沉,瞪向他:“哪里好了?”

于鸿运急忙摆手:“不是,你别误会,我的意思是说,春野本来性格就比较敏感多疑,如果家里有第三个人,恐怕她更难适应。”

乔冰珊心有戚戚,咬牙切齿地说:“不用担心,我一个人住。”

于鸿运双手合十,做了个求饶的动作:“是我唐突了,像乔医生这么优秀的人才,肯定有很多追求者,单身也只是一时的问题,哪像我一直没人要,天天被老妈子念叨。”

乔冰珊:“……我们还是聊春野吧。”

“好,”于鸿运敛正神色,“你刚才说她不喜欢你,具体有什么表现?”

乔冰珊的想了想:“她不听我的话,这倒是无所谓,但就连我的钱都不肯接受,把所有的支出都记在账上,说早晚要还。”

于鸿运一拍大腿:“可不是么!我想请她喝杯奶茶,结果你看,”他指了指自己的钱包,“她非要把钱给我。”

乔冰珊看到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钞,更是惊讶:“原来她并不是针对我。”

“当然不是,她跟你不熟,也没道理针对你嘛。只是自尊心作祟,才会反应过度。”

乔冰珊点点头,心下暗自忖度——虽然这位于老师看上去极不靠谱,可说起话来却莫名令人安心。

于鸿运接着说:“其实也她的性格也和之前的经历有关,你应该知道,她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。他的父亲从事司机工作,早出晚归,收入却并不高。”

“这我知道。”

“我们市一中推行素质教育,给学生安排了很多课外活动,像是社团啊,运动协会啊,但春野都没有参加,因为她似乎要赶回家做家务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“但以前她放学后就回家,也不是坏事。反倒现在的情况令我担心。她既不参加学校活动,又不愿回到陌生的地方,万一在外厮混,招惹社会上的人,沾染坏习惯,后果就很严重了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,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,所以得格外留意。”

乔冰珊叹了口气:“说实话,我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她,况且我的工作很忙,也没有时间总是盯着她的去向。”

于鸿运像是早就料到对方的反应,点点头道:“正是因为考虑到你的情况,我想了一个好主意,今天找你出来,也是为了商量这件事。”

“请讲。”

“不如让她去你宠物医院打工。”

“打工?”乔冰珊大为惊讶,“但她还没成年,不能签劳动合同。”

于鸿运笑道:“乔医生你太严谨了,我们并不是真的要她打工,只是找个借口锻炼她,学校本来就鼓励学生参加社会实践,可以按照这个流程走。一来她放学后有事做,就不会到处乱跑,二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给她钱花,也不会伤害她的自尊心。”

乔冰珊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点头道:“你说的有道理,就这么办吧。”

于鸿运长舒一口气:“太好了,我还怕你不答应呢,”他拿出笔,在餐巾纸上飞快写下一串数字,递给对方,“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商量,这是我手机号,微、信也是同一个,咱们加一下吧。”

乔冰珊微微皱眉,她其实不愿意加陌生人的微、信,她独来独往惯了,通讯录里除了院长和父母,就只有物业水电和快递员。但毕竟对方是春野的老师,她犹豫片刻,还是乖乖掏出了手机。

乔春野就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头,将她静如死水的生活搅出无数波澜。

于鸿运飞快通过了好友申请,乔冰珊定睛一看,新好友的头像果然是一只橘猫,她怀着几分好奇点开头像,迅速皱起眉头:“这是大圣?”

“是啊,昨天刚照的。”

“也太胖了吧,你怎么喂的?”

突如其来的责问令于鸿运措手不及:“也、也没怎么喂,它喜欢吃鱼罐头,我看它吃那么香,就没忍住多给一两个……”

乔冰珊眉头皱得更深了:“鱼罐头本来就是高脂肪高蛋白的食物,不能没节制地喂,否则会影响健康。”

于鸿运闻言,也慌了神:“啊?这么严重?要不周末我抱它过来做个全面体检。”

“那倒不用,大圣年纪还小,从现在开始注意控制饮食就行了。”

“不,还是查一查吧,不然我放心不下。麻烦你帮我安排上,就本周六吧,需不需要交订金,我先转给你……”

乔冰珊从来没遇到过赶着送钱的顾客,顿觉尴尬:“不用预约,直接来就行了。”

还好对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于鸿运背过身去,对着电话里说:“……妈……要我送二姨一家去机场?我知道了……这不是正和学生家长见面嘛,谈正事……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,你别拿大圣撒气啊……”挂断电话后,转回桌边,一面收拾公文包一面说,“抱歉抱歉,家里还有点事。时候也不早了,我先告辞。”

“好。”乔冰珊目送他离开,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喝完,挥挥手,“服务员,结账。”

服务员礼貌地鞠了个躬:“刚才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。”

“哦。”乔冰珊点点头,盯着咖啡杯发了一会儿愣,才起身准备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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