桔子树
小学三年级那年,爸爸说要将祖屋翻新装修,把走廊那排屋子全拆了重新盖,把正屋顶的旧瓦片换新的,因为正屋的梁柱和墙板是爷爷从泰国运回来的老柚木,几十年了还象新的一样,不注虫不腐蚀,奶奶说从盖了这屋子后,爷爷再也没回来,现在将瓦片翻新,看看是否能翻回爷爷的心,在她走之前见爷爷一眼,也可安心瞑目了。

奶奶叫杨伯看了个吉日,爸爸和妈妈从邻村陈叔的瓦窖买了瓦片,用拖拉机拉回来,在奶奶先的吉日那天破土动工。走廊很快就盖好,正屋的屋顶瓦片也换了新的,可爸爸说两间正屋的庭院还是红泥铺地,和新屋不协调般配,要把红泥庭院铺上水泥,这下我慌了,因为两个庭院的北角有两棵我种的桔子树,那是刚上学那年,我到村里杨承贵叔家的桔子园里偷来的苗子种的。。

自种下桔子树,我天天浇水,当桔子苗长到和我一样高时,偶尔悄悄地拿点妈妈给禾苗买的化肥,埋在桔子拱起的树根下,奶奶说我疼桔子树比疼她还多,桔子树是我的宝贝儿。每次听奶奶说这话时,我暗自偷笑,奶奶要是知道我拿禾苗的化肥给桔子树施肥,又会不会对我唠叨呢?

三年了,桔子树伸展的枝桠,一团团、一簇簇尖尖的叶子,象是撑着把墨绿色的雨伞,滴滴点点的桔子花蕊,象是撒在雨伞上的白色烟花,我有时象只嗅觉灵敏的小狗,伸长脖子爬在桔子树的叶子间,一边数着花蕊一边舔闻桔子花开的鲜香。

盖好房子,全家人都很开心,特别是奶奶“呵呵”笑得不笼口,听说爸爸还要把庭院铺成水泥地,更是赞不绝口。中午吃完饭时候,我和奶奶坐在大门阁楼下摘地瓜叶,我把妈妈从地里挑回来的地瓜藤倒在地上,把小刀扔在空着的准备装地瓜叶的竹子大箩筐里,奶奶觉得一向听话乖巧的我不对劲,眉头一皱,又是什么女娃从小就得多干活,长大了是个勤快姑娘才好找婆家,要不嫁不去。

这句话耳朵都听得长蚕了,当我不听话时,奶奶还是喋喋不休。

奶奶拔开我捂着耳朵的小手,瞪着我加重口气,顺手抓起根地瓜藤:“丫头,你是欠揍呀,你奶奶快八十了还干活叻,谁又招惹你了?耍啥脾气。”

我阴着脸把头扭到一边不理她:“奶奶,你打呀,你打呀,你就心疼栏里的几头猪,比疼我还多。”

“奶奶怎地不疼你啦?奶奶吃糖时不也给你一颗,从没少了你。”奶奶放下举在半空的地瓜藤,接着说:“奶奶可从没打过你,棍子拿在手也是吓吓你,怎舍得打你哩。”

我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奶奶,哪知道我是故意气她呢?看奶奶口气软了,我爬在奶奶怀里搂着奶奶的脖子撒娇,一副可怜兮兮样子:“奶奶,你能不能和爸说不要砍那两棵桔子树,爸就听你的,求你和爸说说。以后我天天喂猪天天摘地瓜叶,而且再也不和你顶嘴,等有钱了还买糖给你吃。”

奶奶干瘪象鸡爪的手在我头上拍拍,眼睛朝桔子树瞧了好一会:“丫头,你是心疼你的桔子树,你的宝宝贝儿呀?嗯,这桔子树长得真好,还开着花哩,要是砍了这刚开花还没结果子的桔子树,也是作孽呀!唉,一会我同你爸说吧,让他留下两个庭院桔子树那块地。”

爸爸听奶奶的,没有砍桔子树,为了感谢奶奶,特地向妈妈要了五毛钱给奶奶买糖,可从此奶奶对我的唠叨又多了一句:看我多疼你,连你的桔子树都疼,你要是再不听话,我把它砍了。

水泥庭院铺好不久,桔子树的那一树白色花蕊,盛开着的白色花瓣撑着小小的黄色花芯,白色花瓣和黄色花芯在轻柔凉爽的秋风中渐渐脱落,桔子树下散着一层簿簿的白点和黄点,茂密的叶子间冒出一串串象翡翠珠子般的小桔子。奶奶看了笑眯眯,我看了心里美滋滋,早晨起来先到桔子树边瞧瞧,再把老牛赶到村后的那片草地上圈好,然后再上学;放学回来先给桔子树浇水,再到地里帮妈妈忙农活,不知不觉得两棵桔子树便是心头的一种牵挂。

进入腊月时,满树圣女果般大小的桔子由黄变红,嫩簿的皮儿快要滴出水来,一簇簇红澄澄的桔子,在冬季黄灿灿的暖阳里,顺着风儿泛起浅浅的红色波纹,飘香的庭院,引来邻居家的小孩,乘我和奶奶不在时候,偷偷摘下几个,尝过之后,那酸溜溜的味道,让他们可望不可摘,所以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乘我和奶奶不在时候摘桔子。我问奶奶为什么这红澄澄,熟透的桔子还是酸溜溜的,奶奶说这不是平常吃的柑桔,而是年桔。所谓年桔,以我们家乡的习俗,就是过年时把桔子捆成一大串,屋子的大门和房门正中间都要挂上一大串年桔,拜祖宗的八仙桌两边也要放两束桔子,预兆来年的日子吉祥、红火。

年除夕的前几天,妈妈摘下两箩筐桔子挑到镇上去卖,换了十几块钱,买了几斤过年吃的糖果,树上还剩下的,留下一些自家当年桔,其他的妈妈摘下送给邻居。桔子摘完了,我对着空荡荡的桔子树发呆,奶奶问我是不是心疼了?我“嗯”了一声,奶奶干瘪的手又拍拍我的头:“真是个傻丫头,明年桔子会结更多的果子的,而且一年比一年结得多。”

真象奶奶说的那样,桔子一年比一年长得高长,果子一年比一年结得多,可奶奶还来不及看第二年黄里透红的满树桔子就走了,不知道天堂里的奶奶,奶奶的家,奶奶的庭院里是否也种上桔子树长一段时间,早晨起来我不再去瞧桔子树,放学回来也不对桔子树发呆,因为害怕不由地又勾起奶奶离去的伤痛。

几年后自己也带对桔子树的留恋,到城里读书,给妈妈写信时候,都要问妈妈,桔子树是不是又长高了?桔子树是不是又开花了?桔子树是不是结果子了?果子是不是比去年结得还多?

离家的游子,无论去到哪,爸爸、妈妈,家里每个人,浓浓的亲情是抚慰游子想家思乡的温存,寂静夜里独倚窗台,向家乡的方向远眺,顿感天地间的寂寞,眼睛也潮湿了,穿过的清风擦响窗台上那株剑兰的叶子,抖落挂在睫瓣上莹莹珠泪,苍茫的夜幕下,映放着帘藏于眉目间的画面

我的家,我的亲人们,当洁白的桔子花瓣在秋风里飘,那是远方的女儿想家了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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